【這是在航運圈里廣為流傳的低迷市場下的一個凄慘的事例，薛船長對此做了點評（紅色部分），供大家參考】
做了將近20年的航運部主管，最近遇到一個奇葩的租家和奇葩的代理，導致公司遭受了幾十萬美元的損失，教訓深刻。故而覺得很有必要把這件事情記錄下來以作警醒并轉發諸公，以免其他人遭到和我同樣的噩運。
還是按照時間軸來敘述這件事情吧。
2015年的12月底，我和一家東帝汶的華人開的公司訂立了一個合同，這個租家同時也是東帝汶帝力的收貨人。用我司的一條11000噸的船舶裝運7000噸水泥和一些雜貨到帝力港，7000噸水泥的裝港是揚州，然后再到天津加裝雜貨。
合同主要條款有這么幾條：
1、裝期是2016年的1月20號到30號。
2、裝貨5天，卸貨7天，節假日包括在內。
3、卸港安全水深6.5米，如果船舶吃水沒有達到6.5米則由租家安排駁船卸貨，直到船舶吃水達到6.5米安排靠泊卸貨。
4、裝港代理船東指定，卸港代理租家指定。理由：租家才能確保按時卸貨和提高卸貨效率。
5、裝港滯期費和運費一起結清。
6、租家不允許船東到約定的港口之外的其他港口裝、卸貨物。
評點：
1、選擇了一個不靠譜的租家是一切噩夢的開始，市場低迷，充斥著不靠譜的租家。
2、有的國家是不能去的，還有如孟加拉，也門等，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市場過于低迷，鋌而走險的船東不少見，船去卸貨，有的船出不來了。
正是這幾個常規的條款在后來的執行過程中發生了很多奇葩的爭議，讓我見識到了海運市場居然還有這樣的垃圾租家混跡其中。
2016年1月24日，我輪在靖江港卸完了貨物，因為需要修理兩天時間，我司在20號之前就已經通知租家及代理該輪將于26日備妥。這里要插一句，這時候的代理已經不是船東指定的，因為租家提出發貨人海x水泥堅決要求用他們指定的代理，為了合作順利，我司也就并未堅持用自己的代理。（此代理并非是前文提到的奇葩，奇葩盛開在異國的卸港）。
評點：為何輕易接受違約？遇此情況，寧可請租家代理做保護代理，另付一筆保護代理費。若接受租家代理，船長的把關就至關重要了。
26日上午，代理問我當天能否修理完畢，因為工廠的碼頭打算安排另一條遲于我輪到港船27日先靠泊裝貨，咱如果26日能修理結束就可以先靠。我回復代理可以完成修理并指示船長于1050遞交了裝卸準備就緒通知書。可惜的是，雖然經過再三爭取，碼頭還是安排了另一條船先靠。面對貨主的強勢和代理的不給力我很無奈，但也接受了這個現實，因為考慮到有裝率，耽誤的時間損失將來可以從滯期費里找回來。這一等就是4天過去了，后來也正是在這里我第一次領教到了租家的奇葩之處。他以我輪未能在20日抵達裝港為由拒付這幾天的滯期費。業內人士都知道，所謂裝期是一個時間段，只要船舶在這個時間段之內抵達并做好裝貨準備船東就是沒有責任的。能提出這樣的奇葩理由要么是外行，要么就是無賴，且以前者來看待吧。但是我對后續的合作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而預感最終變成了現實。
30號的時候，我船終于靠上去裝貨了，天氣不好，期間遭遇了雨雪，發貨人碼頭的工人也懶散（據說是拿固定工資的工人），租家代理無愧于貨主馬仔的身份，在裝卸時間事實記錄（以下簡稱sof）上做出了種種罔顧事實的不利于船東的記錄，并且暗示我如果不按照貨主的意思去簽署sof則我船不能離港。好吧，咱屈服，這些都是小事也是常態，利益面前某些人通常會把良知踩在腳下。期間和代理的爭執若干，且略過。相比后來在卸港的遭遇，這些根本不值一提。
評點：
1、沒有提及，是否按合同簽發了提單，一旦滯期永遠滯期，后面的雨雪與船東沒關系。簽發提單前應按合同收回滯期費。
2、這家揚州代理是哪一家，沒必要為隱晦，以供同行共享教訓，就是要讓這些爛公司滾出市場，看來船東還是心地善良啊。
3、先來后到，在中國港口眼里就是空氣，什么時候才能學會做個文明人啊！五四運動時呼吁的德先生（DEMOCRACY），賽先生(SCIENTIFIC)離中國人還是很遠啊。
其時已經臨近春節，為了減少假期對船期的影響，當然這也是一個航運主管應該做到的未雨綢繆，我早早的就在和第二裝港的代理聯系貨物集港報關等事宜，而租家的奇葩在此再次體現了出來。
當我在第一港裝貨的時候，租家也就是收貨人已經跟我確認，天津的貨物很快就會備妥，不用擔心。但是真的不用擔心嗎？天津的代理告訴我沒有任何人主動跟他們聯系報關。好吧，既然貨代不積極，咱們就主動點。我從租家手上要來貨代的聯系方式，請我的船代去敦促貨代盡快集港報關。因為有好幾票雜貨，貨代也分成了幾家，船代每天都在催促這幾家老爺貨代并且向我通報每天的最新情況，我則每天催促租家向貨代施加壓力盡快備貨。可惜的是，這些工作收效甚微，我的船在天津足足等了10多天，總算等來了大部分貨物已經通關的消息。這十多天恰逢春節，我仍然每天要多方催促貨物集港的事，連走親訪友都沒了心思。
從我開始催促貨代備貨到貨物備妥，一共過去了20多天，歷盡艱幸，船總算靠上去了。天津港的裝貨效率真是沒得說，一天就裝完了大部分貨物，但是最后又卡在了一件小貨上，這件小貨是用于卸港卸本輪所載鋼管的特制扁擔，由于貨代報關的錯誤這件貨不能裝船。眼看著船舶要離港，引水計劃已經排好。緊急聯系租家，租家要求我等。一直等到引水上船也沒等來這件貨。最后是租家說這件貨不裝了，我才通知船代辦理直接開航的手續。
在這里我要感謝一下天津外代，這是一家盡責盡職的代理，服務周到且細致。我很慶幸當初選擇了他們。這里要打個廣告：天津外代，值得信賴!
評點：春節前后，天津的確壓港厲害，做件雜貨班輪的，天天都是讓人心驚肉跳的，習慣了就好了。
船終于開了，我松了一口氣。第二天把sof和laytime的計算結果發給租家，因為運費要和滯期費一起結算。租家的回復讓我大吃一驚兼啼笑皆非。他要求我免去所有的滯期費約7萬美元，理由是我船到港遲了才導致后續的一系列延滯。老兄，我分明是在約定的裝期內到港的好嗎？拜托您去學一下程租合約再來簽合同可以嗎？好吧，咱就再來兼職做一次掃盲班教員，于是來往郵件若干，撥打國際長途若干,來回拉鋸談判若干……
談判就好好談吧，咱有理說理，有法論法。沒想到租家代表（下文稱之為X)冒出來這么一個說法：你別過分哦，小心我把你船扣在帝力，卸完貨也不給她走。這句話后來一語成讖，當然我相信這不是租家刻意所為。
談判漫長而艱苦，后來我甚至寫了一封懇切的長信，打算委托在帝力的一位朋友（姑且稱他為V吧）轉交租家的老總。這位朋友在后續的事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說是我的貴人也不為過，后面有的是他露臉的時候。當然最終這封信沒有遞到租家老板的手中，大概是租家也認識到了自己還有把柄在我手上，畢竟貨物還在船上，而他們又急著提貨去銷售，要求我給他打一狠折大家了結此事。我當然也想息事寧人，得罪貨主從來不是一個明智的做法，尤其在航運市場極不景氣的當下。幾番拉鋸下成交。
評點：
1、世界上最難要的錢就是滯期費了，如果是做非班輪的，沒必要讓步，付款買單，培養客戶遵守合同，遵守法律的習慣。你的思維離法制思維還有很遠距離啊。中國要需要向希臘人學習的太多，哪個希臘人會與你談感情，談打折啊！
2、如果誰家有能力開政府，那該他發財，做航運的，船跑遍合世界，恫嚇若有用，那世上還有人敢做船東嗎？有這種恫嚇表示的租家，一定要向同行披露，老老實實做生意，想玩黑社會一套的，趁早歇手，稍有點腦子的租家，都不敢說你不怎樣怎樣，我叫PSC把你的扣下來，的確有人有這能力，但不敢說，難道PSC可以被人當X使喚，叫咬誰就咬誰？
照理說這事到此應該算是塵埃落定，下面只管卸貨就完了。帝力這個港口我的船也去過好幾次，裝的都是同樣的貨物，除了卸貨慢點，倒也沒有什么其他的意外。但是很不幸，這次我的好運到頭了。
船到港之后代理遲遲不來辦手續，兩天之后才姍姍而來。尼瑪，催我預付港使費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態度。貨主也跟著上了船，跟船長談要求把部分貨物卸到另一個港口蘇埃。可是咱們合同上約定的明明只有一個卸港啊？何況那個港口還遠在300海里之外。再說你跟船長說有個毛用啊？船長當然不會同意他這樣的安排。于是貨主這才來找我商談。有了之前打交道的經驗我也就沒跟他廢話，直接算了一個成本價給他，也就是航行時間及耗油。貨主說回去跟老板匯報再定。接著貨主又提出要我直接靠泊卸貨，當然又被我很不識相地拒絕了。港口的安全水深只有6.5米，讓我吃水8.6米的船去靠碼頭這是想沖灘拆船的節奏嗎？這時候貨主的奇葩再一次的得到了充分的展現，他說經過他們公司的人自己測量，碼頭前沿的水深有9米多。看起來這家公司不僅從事貿易和租船，就連航道測量也是一把好手。面對貨主如此誠摯的請求我實在不知道如何解釋，只能請他去把他們親自測量的成果跟港口當局匯報，如果港口當局認可他們的測量數據，那么我不會拒絕直接靠泊。
卸貨就在貨主的猶豫和搖擺當中緩慢進行。貨主一會兒說要我去蘇埃，一會兒又說要我靠泊，一會兒又說按照合同卸到6.5米安全水深再靠泊……蘇埃最終沒去，因為貨主算了賬，說是用駁船拖貨去蘇埃更劃算一些。日子就在等駁船、卸貨、等駁船中過去了，終于等來了靠碼頭的一天，這時候距我船到港已經整整18天。靠泊之后的卸貨并未如大家的預期那么快速，一會兒下雨，一會兒工人上街支持某個政黨游行去了，一會兒又是復活節假期，僅剩的4000噸貨卸了整整一周還剩下200噸的時候，又出幺蛾子了。因為有裝大米的船要靠泊，港口把咱的船又拉到錨地。我實在是無法理解這樣的安排，僅僅只要幾個小時就能卸完了，何妨等我卸完再離泊呢？這樣一來貨主還得再掏一次駁船費用，船期也耽誤了。
評點：
1、卸港滯期費的給付，為什么不是DAY BY DAY地給付的？上文沒有提及，若沒約定，采用金康，租家有每日付滯期費的義務的啊，哪天不付，第二天停卸。需要向希臘人學習啊。
2、合同若定的一個碼頭卸貨，產生移泊，那先把移泊費付過來再說。
3、為什么不去人現場協調？是怕槍林彈雨嗎？一個有經驗的船東，遇有類似情況，多數會派人現場協調的。
這次的駁船來得挺快，第二天終于把貨全部卸完了。這回我的噩夢總該結束了吧？很不幸，這次我又想錯了。噩夢才剛剛開始。
按照慣例，代理會跟著最后一次的駁船到船，簽署sof等完貨單據并辦理開航手續。但是這次代理并未跟著駁船到來。在我催促并答復了我兩次tomorrow之后代理換了種說法，港口的警察和海關打架了，港口也因此關閉，無法辦理開航手續。事情的起因是海關查到一批走私的**，警察認為不是走私的，一言不合打起來了。我經過多方求證，貌似真的有這么一回事，而且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今年的2月份就打過一次。我也算是大開眼界，這可是官方語言是葡語的民主國家啊！
三天之后，打架風波終于平息。代理也在再一次的tomorrow之后到了船上，同行的還有貨主代表X，開航手續沒帶，只帶去了sof。這是怎樣的sof啊！讓我嘆為觀止。沒有船舶遞交nor的時間，每天開始作業的時間和結束的時間語焉不詳，每天作業了幾個小時倒是寫上了，但是和開始結束時間完全對不上。甚至每天卸下來的貨物數量加起來和總貨量也不一致。船長當然不會同意簽署這樣的sof，于是把船方做的一份sof給貨主和代理帶回去供他們參考。
評點：SOF船長一定要打批注的，若不打批注，就要做好收不回的心理準備。
第二天X給我打來電話，堅決要求使用那個缺胳膊少腿的sof，否則不給我辦理開航手續。眼看著船已經呆了這么多天，貨主又是這種無賴的嘴臉，我不得已同意了這個城下之盟。原指望這樣總該能開船了吧。事實再次讓我的眼鏡碎了一地！
從這時候開始代理的電話不那么容易接通了，難得打通之后就是上午推下午，下午推明天，我意識到這里肯定又出了什么問題。經過咨詢以前用過的代理，猜測終于得到了證實。
在這里我要公開那個代理的名字：delphin。這家伙好幾年以前就干著拖欠港務局費用的勾當被吊銷了營業執照，后來掛靠在別人的代理公司名下繼續做著代理業務，據說住著很大的房子有五個小孩還有好幾部車。這次我的船不能離港就是因為該交的港口使費被他挪用了，一分錢也沒交給港口當局。還據說貨主也同樣被蒙在鼓里，而且貨主應該交給港口的貨物費用約18000美元也早就給了代理，但是港口當局同樣沒有收到這筆錢。說到這里不能不順便提一下的就是，我的朋友V近日在某處巧遇另一個當地華人水泥貨主，這個貨主同樣被delphin騙過錢，之后為了讓delphin能還錢不得不一直指定他繼續做代理，所謂姑息養奸真是做到了淋漓盡致。
評點：遇不熟悉的租家代理，保護代理費是少不得的，保護代理一般請國際上靠得住的大代理行，華林、英之杰、邊行、百威等等。應把港使費打給保護代理，再轉交給租家代理或者直接付給港務當局。這樣至少就不可能會被一家沒牌照的代理呼悠了。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不能不采取斷然措施了。于是請了朋友V出面。V找到了X和delphin，一起去找到港口的president，聽起來很高大上的職務啊。這個president倒是頗為公正的樣子，勒令delphin在兩天內務必交清這筆錢，否則以后禁止他再做代理。delphin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好，成天跑著借錢，當然兩天后錢還是沒借到。
好在我并沒有指望delphin能守信借到錢，而是早早的把所欠的港口使費緊急匯給了V,通過V拿到了港口的開航手續。在卸完貨之后的第九天，我的船終于離開了那個奇葩的港口。
船是離開了，事情并沒有結束。又是二十多天過去了，delphin仍然沒有湊齊交給港口的錢。貨主也沒有打算給付近30天的滯期費約15萬美元，且完全無視我司發去的討要滯期費的郵件。我的船因為延誤太久被后續航次的租家取消，期間由于市場一直在下跌，重新找的替代貨比原來整整少了十萬美元的運費。
于是我憤而寫下這個故事并廣而告之：帝力有奇葩，船東請繞行！
這朵奇葩的名字叫做CENTRALHARDWARE TRADE LDA。貨主的老板姓符，是當地華人首富，擁有當地最大的兩家超市。主要進口貨物是噸袋水泥和鋼管之類。
評點：與流氓做生意，總有意外的驚奇的。本案例仍舊有機會通過法律途徑***的，還是有機會采取保全措施的，但是海事律師費是筆不小的開支。若律師費不想出，或者出不起，那難以引起業內同情的。
啰里啰嗦說了這么多總結一下就是以下幾個結論：
1、帝力這家公司幾乎不懂航運，也不遵守國際通行的規則，而且辦事拖拉，最重要的是完全不尊重合同沒有信譽可言。也許有人要問：這樣的公司為什么不經過背景調查就敢跟他合作？其實在這之前我司已經和他合作過兩次，裝卸都還比較順利，所以沒有發生糾紛。
2、帝力的這個代理據我后來了解，經常拖欠港口的費用，就是一個爛人，之前兩次船沒有被滯留完全屬于運氣好。
3、東帝汶這個國家看起來是西方扶持起來的民主國家，其實并未開化，當地土人完全不知信用為何物。即便是當地華人甚至是在那里工作久了的大陸人也會被慢慢同化。
評點：不可攻擊國家，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壞人，這樣的國家盛行的就是叢林法則，不是靠譜的租家，輕易不要冒險。航運做幾十年，難免被人坑幾把。
- 2023年07月21日
- 星期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