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緣政治外溢風險擾動郵輪產業-龍de船人

6月13日，芬蘭赫爾辛基船廠（Helsinki Shipyard Oy）宣布將拍賣正在建造的極地探險郵輪天鵝希臘織女星（SH Vega）號，拍賣的受理截止日期為6月24日，結果將于7月1日揭曉。隨后天鵝希臘（Swan Hellenic）郵輪公司宣布將參與該郵輪的競拍。當這兩條交織著矛盾的消息同時出現在公眾面前時，難免引發了讀者的猜疑。赫爾辛基船廠出于何種目的出售在建且有明確船東的郵輪，船東為何需要向船廠購買屬于自己的郵輪。在深入梳理該起詭異事件之后，其背后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直接原因在于俄烏沖突導致的俄羅斯資本遭受制裁，而根本原因則是地緣政治外溢導致對郵輪產業的深刻擾動。

俄國租賃資本導致郵輪建造受限

天鵝希臘公司是一家專注于歷史和文化探險市場的高端郵輪品牌，也是具有濃郁家族風格的英國郵輪品牌。然而該公司的發展道路布滿荊棘，命運頗為多舛，在過往的數十年中品牌幾經易手，甚至一度被關停棄用，直至疫情期間的2020年7月，公司攜3艘探險郵輪重返市場，試圖謀求品牌的復興。天鵝希臘公司前身為成立于1950年的天鵝旅行社（Swans Tour Agency），1983 年被P&O郵輪公司收購，后于 2003 年成為嘉年華集團子公司。2007年嘉年華集團終止該品牌的運營，將其出售給英國商人杰弗里·斯特林擁有的All Leisure Holidays Group ，斯特林試圖重振該品牌，但經過10年的努力，最終還是于2017年結束運營，并再度轉手給探險旅游公司G Adventures。該品牌在G Adventures旗下仍未見起色，后于2020年出售給Capstans Ltd、Valbridge Ltd和 Diamant Ltd.三家公司持股的私人公司，自此該公司第三次踏上了復興之路。目前公司總部位于塞浦路斯，運營中心設在摩納哥，并在歐洲、美國佛羅里達、中國香港、新南威爾士悉尼設有分支機構。

公司分別于2020年7月和10月在赫爾辛基造船廠訂購了三艘郵輪——SH Minerva、SH Vega和SH Diana，其中SH Minerva和SH Vega為姐妹船，總噸為10600、總長為115米，最大載客量為152人、單艘造價為1.5億美元；SH Diana總噸為12100、總長125米，最大載客量為192人、造價為1.7億美元。值得一提的是，SH Minerva、SH Vega郵輪原為俄羅斯河流游輪品牌沃多霍德（Vodohod）公司于2019年6月所訂購，后因該公司棄單，故而由希臘天鵝接手。

重生后的天鵝希臘公司身世清白，之所以卷入俄烏危機，是受其融資方——俄羅斯交通運輸部旗下的全資子公司國家交通運輸租賃公司歐洲公司（GTLK Europe）的影響。GTLK Europe的總部設在愛爾蘭，主要從事飛機租賃業務，業務規模達到20億美元，大部分為55架空客和波音公司飛機。該公司曾于2019年促成了俄羅斯直升機公司與中國公司之間10架米-171直升機的采購合同。近年來GTLK開始涉足船舶租賃領域，已為天鵝希臘公司和挪威哈維拉（Havila）公司提供7艘郵輪的融資服務。

自俄烏沖突爆發以來，歐洲對俄羅斯的制裁逐漸加碼，并延伸至金融領域，覆蓋多個企業實體。目前GTLK在歐美主要國家的資產已被凍結，其中就包括在建SH Vega郵輪，即使該郵輪完工也無法正常交付，同時GTLK Europe已經暫停了向赫爾辛基造船廠支付郵輪的建造進度款。受國際形勢的影響，GTLK Europe發生了實質性違約行為，且對于未交付的郵輪其所有權仍屬于制造廠，因此赫爾辛基造船廠按照造船合同的條款，啟動了拍賣新造船的法律程序。作為SH Vega號郵輪優先買家，也是實際運營方的天鵝希臘公司，已向船廠提交了投標書，預計最終將獲得SH Vega的所有權。

天鵝希臘和GTLK遭受巨額損失

郵輪行業疫后重啟遭遇到地緣政治問題，將郵輪行業帶回到了一個萎縮的世界。這是天鵝希臘公司高管在5月24日舉行的第六十屆地中海郵輪大會上的所發表評論。此次郵輪拍賣事件對融資方GTLK和船東天鵝希臘的運營和經濟產生了實質性的影響。

一是GTLK損失郵輪進度款。根據行業慣例，船舶建造費用根據進度而分期支付，如在開工、安放龍骨、下水、試航、完工等重要節點分別支付5%-50%不等的船價。目前GTLK已支付至2022年4月，而SH Vega于5月20日完成試航，因此推測GTLK已支付了SH Vega近半數的船價。此外SH Diana完成了龍骨敷設，推測GTLK支付了超過10%的船價，因此GTLK此單損失建造款約為1億美元。事實上GTLK在船舶融資領域所受的影響絕非天鵝希臘一個項目，此前在4月份，GTLK負責融資的挪威哈維拉項目的4艘郵輪已經傳出了制裁威脅，目前哈維拉公司正尋求最新的融資方案。但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其在建郵輪延期交付已成定局。

二是天鵝希臘增加融資成本。天鵝希臘在此次事件中無法獨善其身，同樣受到了制裁的沖擊，最大的損失源于融資成本的高企。通常融資租賃公司與船東簽署10-15年的長期租約，船東每年支付的租金包含租賃本金（約為船價的10%）及租賃利息，租約期內船東支付的租金總額約為船舶造價的150%。而此時GTLK被強制排除出交易之外，天鵝希臘則需要在短期內從市場上尋求融資通道，以獲得相應的建造資金。鑒于當前郵輪市場的整體行情的低迷，以及各郵輪公司的盈利能力薄弱，船東很難在市場上獲得長期的優惠利率的融資工具。特別是本次拍賣要在6月24日之前完成資料的提交，實際上留給天鵝希臘的時間窗口有限，因此只能被迫接受遠高于GTLK所能提供的資金成本。此外，天鵝希臘所面臨的難題不僅限于SH Vega號郵輪，包括已交付的SH Minerva和在建的SH Diana號均由GTLK提供融資，所以必須尋求高達4.7億美元的一攬子融資方案予以應對。

中國郵輪企業預防地緣政治風險

郵輪產業發展與國際局勢和地緣政治緊密相關，當前全球化出現了逆風，世界經濟增長乏力，部分國家政治孤立主義、民粹主義泛濫，使得郵輪產業面臨的挑戰與風險日益增多。中國郵輪市場在過去數年一直遭遇了地緣政治的威脅，例如發生在2016年的薩德危機，直接導致占據中國郵輪市場80%份額的中韓航線的熔斷，削弱了我國郵輪產品，加劇了國內郵輪市場低質量的重復競爭，目前該航線仍未有恢復的跡象。

此外來自于美國的政治風險也不容忽視，2020年11月12日，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針對中國投資的行政命令，禁止美國投資者投資相關中國企業，包括中國船舶集團在內的31家中國企業位例清單之中。美國現任總統拜登又于2021年6月3日再度簽署該行政令，將受限中國企業清單擴展至59家。2022年6月13日，美國兩黨議員就阻止對華投資提案達成一致，該提案授權美國政府檢查美企業在華投資，要求美國實體在華涉及到供應鏈、高新科技產業的投資必須上報美國政府，若美國政府認為投資不合理，或對國家安全構成威脅,則可直接否決投資。該提案是《美國競爭法案》的一部分，實際上規定了美國企業海外投資審查制度。盡管該提案離最終形成法案并獲通過還有一段距離，但美國國會和政府自今年2月以來，一直嚴控美國企業在中國的投資，意在防止美國資本和專業技術為中國“取代美國全球領導地位”助力，以保護美國的關鍵技術和供應鏈、維持美國世界主要超級大國的地位。

中國郵輪市場天然強調開放合作，依托國內市場吸引國際資源和要素。近年來嘉年華、皇家加勒比等國際郵輪公司紛紛加大在中國的投資，為中國游客量身定制了新船型和旅游產品。然而美國的舉動都使得中國郵輪企業與嘉年華、皇家加勒比等國際知名郵輪公司間合作增加了政治風險。對此中國郵輪公司要積極應對可能產生的巨大風險，特別要從法律層面梳理可能遇到的風險，并提前做好謀劃。

我們還要清醒的認識到，當前國際關系發展的主流依舊是合作共贏，中國引領的“一帶一路”倡議、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等多邊合作模式也正得到更多國家的支持，郵輪作為和平的載體也將在促進民心相交等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同時也要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的新發展格局。我國是個超大規模經濟體，具有內部可循環的優勢，目前已經形成擁有14億人口、4億多中等收入群體的全球最大最有潛力的市場，人均GDP超過1萬美元。中國郵輪產業應堅持立足國內市場，加快培育完整國內郵輪旅游體系，推廣郵輪旅游文化，擴大居民郵輪旅游消費，創造更受中國人喜歡的旅游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