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了“中國海上能源生命線”的暢通——記招商輪船超級油輪船長鐘文新

    編者按:“新海遼”輪是為紀念新中國成立前夕招商局起義的“海遼”輪而命名的,是匯集當今世界最先進設計理念和優良建造工藝的超大型油輪,鐘文新便是“新海遼”輪的首航船長。在三十余年的海上生涯中,鐘文新曾獲“中央企業勞動模范”、航海風云人物之“十佳船員”、“最美海員”、“招商楷模”等榮譽。近日,中國交通報記者對鐘文新船長進行了專訪,現轉載此訪問,聽鐘船長談談他的航海之路。

    一艘中國自己造的30萬噸級超級油輪(VLCC),龐大的身軀從中東某國港口裝滿原油后,穿越馬六甲,到達新加坡,即將進入中國南海。

    鐘文新

    這時,他習慣性地給公司匯報船上情況,給家人發一條微信。而在船上網絡未開通的前幾年,他會買一張當地電話卡,閑下來的時候和家人煲一煲電話粥。

    此時,心中會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因為,國與家,近在眼前。

    再行駛不到半天,這艘載著200萬桶原油/成品油的巨輪將靠泊我國東部沿海某個深水良港,卸下中國人民生產生活所需要的油料。

    每到這時,他喜歡站在甲板上,任海風拂面,心中的欣慰漸漸升騰:30多年了,盡管每年近200天“海上漂”,盡管自2005年起做船長的15年間,9個春節都在海上度過,但把青春用來守護這條國家能源“大動脈”的暢通,值了!

    他就是——招商輪船超級油輪船長鐘文新。

    “我不會放棄我的航海事業的!”

    如果當年聽從愛人或父母的勸,憑著韌勁和學識,鐘文新或許已成為一名浙商,可能還小有成就。

    因為那個時候,正是老家——民營經濟發達的浙江臺州大發展時期,滿地都是機會。他的很多親友因此成為事業有成的商人。

    然而,面對身體虛弱的妻子和年邁的父母,他無奈而倔強地說:“自古忠孝難兩全。我不會放棄我的航海事業的!”

    就這樣,他選擇了“海上漂”的生活,從1989年開始至今,一干就是30多年。

    “為什么會選擇堅持?”記者問。

    “我想一生過得有意義!”鐘文新答。

    在鐘文新的意識里,如果自己上岸從商,家里可能會多一名商人;而如果堅持航海事業,就能讓國家能源大動脈的安全、暢通多一份保障!


    鐘文新在駕駛臺值班

    每年,他迎著海風,看著小山一樣的巨輪貼向國外港口受油,再沿著被稱作“中國海上能源生命線”的航路行駛——貼近印度西北沿岸南下,小心翼翼地穿越馬六甲海峽,再進入中國南海。當看到越來越多掛有五星紅旗的漁船以及中國軍艦時,他一路緊繃的心才放松下來,把過海盜高風險海域時的緊張,過航程中最富挑戰的馬六甲海峽時的謹慎,都暫時放下。

    然后,他會讓水手懸掛起五星紅旗,自己則閉上眼對著大海,心里高興地喊道——“回家啦!回家啦!”

    此時,他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幸福。

    因為,VLCC載運的200萬桶原油,煉成汽油可加滿200萬輛家用轎車的油箱。

    更因為,在往返50天左右的航程里,按照國際法,他掌控的是一片長300多米、寬60米的中國流動領土,面積就有2個半標準足球場那么大。

    從水手到船長,鐘文新30多年安全航行150多萬海里。自2005年開始做船長15年間,他上了15艘VLCC,在船上度過3000多個日日夜夜,就連母親去世時都沒能見上最后一面。

    當愛人焦急地打電話到公司,希望公司能讓鐘文新趕回家,見母親最后一面時,公司命令他就近下船回家。然而,考慮到當時他駕駛的船舶正在中東某港口裝油,而中東地區港口出了名的嚴格,換班下船肯定會給公司帶來麻煩。于是,他咬牙含淚回復:“替我好好照顧母親!”

    近一個月后,待他駕著滿載原油的VLCC返回中國港口上岸后,才愧疚地跪在母親墳前……

    自古忠孝難兩全。兒時,當海軍的父親總會饒有興致地給他講保家衛國的故事。如今,作為招商局一名超級油輪領航人,他年復一年地保障著國家的經濟“血液”,同樣是在衛國保家。

    用“一萬”消滅“萬一”

    安全,是超級油輪永恒的主題,鐘文新視油輪安全如生命。

    “趕緊停!”在一次演習中,他在駕駛臺敏銳地發現,救生艇的固定銷已自動彈回,便立即用對講機喊道。

    “如果繼續往回放,有造成救生艇損傷的風險。”和鐘文新共過事的船長曾德恒表示,鐘船長看問題很敏銳,總能從細節發現問題。

    “這是長期磨煉的結果。”鐘文新坦言。一艘VLCC連同運載的油料價值不菲,船上還有20多位船員兄弟;油料一旦泄露,給海洋造成的災難將難以想象。因此,油輪安全管理,不能有半點馬虎,不能耍半點“小聰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必須把清醒之弦緊繃,讓警鐘長鳴耳際!

    為此,他嚴格執行招商輪船船管公司的管理體系,一方面利用各種機會,組織船員集中學習,提高意識,定期組織救生、消防和防污染演習,通過實操訓練提高船員的應急應變能力;另一方面,狠抓過程控制,抓好一個個細節,扼制一個個事故苗頭和隱患,以“一萬”消滅“萬一”。


    鐘文新(右一)與同事在甲板檢查船舶設備

    一次,一名剛上船不久的新船員到甲板工作時,沒有扣好安全帽上的帶子,鐘文新發現后當場予以糾正。

    這還不算,晚飯后,他特地找這名船員談心,舉了很多實例,講了很多關于安全對船舶、公司、個人、家庭的重要性,推心置腹地幫助這名新船員端正態度、強化意識。這位新船員聽后,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位老船長的拳拳之心。

    “安全問題的出現,都是從不注重細節開始的。養成良好習慣,從源頭上避免,才能真正做到全船的本質安全!”鐘文新鄭重地說。

    在VLCC上,手機、相機等可能引起靜電的電子產品,絕對禁止在生活區以外的甲板上使用,也絕對不允許穿拖鞋到達生活區之外;在很寬敞的地方用小電,如駕駛臺換燈泡等,也都必須穿戴好勞保防護用品;船上的一些帶電開關也被鎖起來,防止船員無意識的誤操作……

    “每次靠離碼頭前,他都要開會討論,確定靠離港口時的注意事項。而裝貨、卸貨過程中,總是按照操作規程,指揮全船一絲不茍地執行。”曾德恒說。

    據了解,船載油料注入船艙后,會立刻被惰性氣體覆蓋,以保證油料“深度睡眠”。對于惰性氣體監管,鐘文新更是作為重中之重,安排船員每天測量船艙內氧氣含量,并根據溫度變化適時調整。

    每當在狹窄水道、復雜航區航行,遭遇惡劣天氣等重要作業期間,他都始終堅守駕駛臺指揮;

    每次開展防抗海盜演練時,從信息搜集、制定預案、組織演練、檢查設備、安裝防護、安排巡邏,到事后討論總結等,他都自己監督,確保100%成功;

    他要求船員工作前認真進行風險評估,工作中及時報告發現的險情……一切井井有條。

    用責任堅守,經受一次次風吹浪打,人生的航海燈塔閃閃發光……“中央企業勞動模范”“2014年廣東優秀海員”“中國鄭和航海風云榜2018年航海風云人物之十佳海員”“2019最美海員”“招商楷模”等榮譽稱號,是對他航海生涯的最佳注腳。

    “有他在船,大家都很安心!”

    除了駕船,鐘文新還先后3次被派往船廠監造新VLCC。

    “這個問題誰提出來的?噢,是鐘船長呀,那就按照他的意見抓緊修改吧!”一天,船廠負責人對下屬說。

    原來,建造VLCC新船,招商輪船大多選擇大型船廠。這些船廠常堅持一些習慣做法,認為“多少年來都沒出過事”。當2012年鐘文新監造自家的VLCC時,就對船廠的不少“習慣做法”提出了修改意見。起初,船廠不以為然,但幾次“交鋒”下來,鐘文新的每條修改意見都有詳盡的國際公約、港口碼頭規則等依據。嚴謹、認真的態度,讓船廠心悅誠服,并由此形成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只要是鐘文新提出來的修改意見,還是抓緊改吧!因為有理有據、無懈可擊。

    不僅監造新船,很多新船首航任務也都落在鐘文新的肩上。

    2018年11月,招商輪船建造的全球首艘風帆VLCC“凱力”輪首航,鐘文新任船長。在VLCC上首次推廣應用風帆助推節能技術,堪稱航運史上的一次創舉。

    然而,全球首次開展的科研項目,沒有任何現成的經驗可借鑒;處于磨合期的新船,很容易出現各種意想不到的狀況。更麻煩的是,船員是新的,船上體系文件一片空白,很多科研數據、參數需要匯總……時間緊迫,千頭萬緒。他帶領船員加班加點,一遍一遍向船廠、設備供應商咨詢,最終圓滿地完成了首航任務。

    2019年8月,招商局集團為紀念新中國第一艘升起五星紅旗的“海遼”輪而命名的“新海遼”輪交付,首航任務又落在他的肩上。


    遠航中的“新海遼”輪

    1949年9月19日,“海遼”輪全體船員冒著生命危險,沖破重重封鎖,歷經8天9夜,最終到達解放區大連港,成為第一艘升起五星紅旗的海輪。“海遼”輪的成功起義,被載入新中國交通大事記的第一篇。1949年10月24日,毛澤東主席發電報祝賀嘉勉,新中國1953年版五分錢紙幣也將“海遼”輪圖案印在正面右邊。

    “海遼”輪的歷史,是一部招商局的愛國史,也是一部中國航運奮進史。而七十年后,承載著特殊使命的“新海遼”輪的交付,是對“海遼精神”的最好紀念。

    作為新一代節能環保、智能型VLCC,“新海遼”輪上不僅裝有智能液貨管理系統,而且有船岸、船船智慧通信網絡鏈路,各種新設備、新軟件讓人眼花繚亂。更具挑戰的是,從大連船廠啟航后,就要到韓國裝油,航程很短,船員備艙時間十分緊張。

    在鐘文新的帶領下,全船加班加點,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推進各項工作,在到達韓國港口裝貨時,一切順利。

    “新船首航船長選不好,大家都別想睡覺,電話會一個接一個。而只要鐘文新在船,‘大家都很安心’!”招商輪船海宏公司船員部總經理廖宏珍感慨。

    “這些都是和他平時積累分不開的!只要有空,他就把船舶設備資料、國際公約當小說翻。”

    “他是公司里技術最精湛的船長之一。” “公司的所有船員都很尊敬他。” ……

    采訪中,無論是上級領導,還是共過事的船員,都對鐘文新交口稱贊。


    鐘文新在“紀念‘海遼’輪起義70周年大會”上發言

    “我將秉承先輩們用熱血和忠誠鑄就的‘海遼精神’,維護集團榮譽,帶領全體船員,爭做集團航運發展排頭兵!”2019年9月,鐘文新在招商局集團召開的“紀念‘海遼’輪起義70周年大會”上慷慨激昂地表示。

    在鐘文新看來,70多年前,“海遼”輪方枕流老船長心懷民族大義,帶領“海遼”輪駛向了光明的彼岸,這是對國家的忠誠,是用熱血和忠誠鑄就的“海遼精神”。身為后輩,作為“新海遼”輪首任船長,有什么理由不堅定信念,劈波斬浪,在新時代譜寫新篇章?

    船舶成為其樂融融的“家”

    “他是我工作6年里碰到的最好船長,對他有一種由衷的佩服和敬仰!”“凱福”輪二副楊祿強對記者表示。

    讓楊祿強敬佩的,是船長對現代化技術、設備比年輕人都精通,問什么都能給出“最官方”解答。甚至他們在學校時未弄明白的問題,到船上卻得到鐘船長清楚的講解。

    日常工作中,鐘文新從來不會對船員質問“這都不知道”,而總在肯定、鼓勵,“這個不錯”“好好干”。船員只要樂意問,他都會認真地指導,親自示范。除了分享航海經驗,他還教船員如何克服暈船,如何培養業余愛好,調節海上單調的生活。

    作為一船之長,他接收備件物料、加裝燃油滑油和購買伙食時,嚴格把關,確保公司和船員的利益;晚飯后喜歡和船員聊天、看電影,節假日組織會餐、拔河比賽等,讓船舶像個其樂融融的“家”……


    鐘文新在審核航次計劃

    為人大氣、和藹,處事公開、透明,“潤物無聲”的管理方式,讓所有和他共過事的船員都說他好,都自覺地把工作做得扎扎實實。

    “如果一個錯誤犯過后如果再犯,內心會覺得非常對不起船長。”“凱福”輪三副馮宏佳說。

    “船上是一個整體,分工歸分工,但為了船舶的安全,需要部門之間互相協作、互相配合,船長就要做好這個牽線人嘛。”說到這里,常年生活在海上的鐘文新開心地笑了。

    對船員多鼓勵、多溝通,更注重加強船員的學習、培養。

    “和他一起工作沒有壓力,卻有進步的動力,要不進步都過意不去!”馮宏佳感慨地說,在船長的帶領下,船上學習之氣蔚然成風。

    “為了公司發展,他‘下提上推’,讓船員盡快成長。”曾德恒回憶說,他升為實習大副時,恰好與鐘文新同船,船長就讓他帶一帶已升為實習二副的船員,又安排他與船上的大副結成學習對子。這樣,在實際工作中學習,自己進步得飛快。

    對于船員培養,鐘文新有著自己的思考:隨著招商輪船的船隊發展壯大,船員尤其是高級船員越來越缺乏。新船員要成長為VLCC船長、老軌,需要經歷十幾年的漫長過程,如何吸引、留住航海人才,顯得尤為重要。同時,如何讓在船船員專注于小到一顆螺絲釘的細節,以工匠的態度精益求精,也是必須考慮的問題。

    為此,他一方面讓船員盡可能在實踐中學,加快船員成長過程;另一方面,把多年來耳濡目染的招商局“與祖國共命運,同時代共發展”價值觀與船員分享,如父如師般地現身說法……

    為了“中國海上能源生命線”的安全、暢通,鐘文新用心良苦。

    每當VLCC又將滿艙的原油安全地輸送到中國港口,讓中國人民受益之時,鐘文新又和家人般的船員們,鋪開新的航海圖,開啟了新的航程。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多是風浪海上行。人生無悔,只為了讓國家能源大動脈更加暢通,只為了給國家海洋強國戰略增添一份“微”力量……(

    記者觀察

    青春無悔訴忠誠

    記者曾乘船到過中國南海、馬六甲海峽,看著來來往往、印有中國字樣的超級油輪,滿載著油料駛向中國港口時,心中會莫名地涌出一種難以言狀的激動。如果能親自駕著小山一樣的巨輪,密織著中國的石油航線,不知道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到底怎樣的人生才有意義?

    這似乎是一個很大、很難回答的問題。

    鐘文新的回答是,堅持30多年“海上漂”,勇敢地追隨自己的內心,忠誠地踐行自己的理想,換取人生有意義。

    這就不難理解,面對愛人、父親苦口婆心的規勸,他選擇了堅持航海事業,盡管帶著無比的愧疚;這就不難理解,凡是和他共過事的人,都對他由衷地敬佩,而他不僅把船舶管理得井井有條,還把船上氛圍營造成為追求上進、張弛有度的家;這就不難理解,再重的擔子壓在他的肩上,他都能出色地完成……

    面對榮譽,不驕不躁;面對困難,迎頭而上,在“石油航線”上堅守與擔當,在建設海洋強國、交通強國的新時代,守護招商局榮譽,維護著國家形象。

    愿得此身長報國,青春無悔訴忠誠。這就是鐘文新平凡而可貴的人生。

    有此人生,足矣。

    來源:中國交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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