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圖拍攝于舟山附近海域,濾鏡VSCO。
試航一共五天的時間,基本忙成狗,間或忙出翔。
其實在海上遠沒有想象的那么浪漫。將近一百號男人憋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這也就是事情太多,要是沒事的話,一人發把槍,分分鐘變車臣,最后兩天估計子彈殼都能焊成錘子拿來殺人。拍成電影絕對的治愈系,放到B站就是鬼畜二次元。
這五天里,船上眾多英雄好漢一般分為三派:遜尼派、什葉派和蛋黃派。一般情況下遜尼派和什葉派每天打,蛋黃派負責和稀泥和吃。什么今天你欠我倆桔子明天你沒給我拖鞋后天我房間里少了一罐啤酒,默契深如大海,仇恨長勢喜人,冤案頻繁發生,煙頭滿地亂跑。然而在這段艱難險阻猶如取經路一樣的航程里,大家又親密的融合成兩個組合,扶墻吐組合和就不吐組合,相愛相殺,感人肺腑,就像文藝界的痛仰和云母逼,十分小布爾喬亞。從生物學角度講,這一個屬性和身體構造以及遺傳學緊密相關。再精壯的男人,只要你的半規管細弱如燈絲,一樣上船秒變林黛玉,臉色慘白四肢抽搐就像剛飛了葉子,吃再多的士力架也只能是癌癥患者的杜冷丁。
一般來說,大家都叫我的半規管是半導體——也就是我不暈船——你不會理解活蹦亂跳的看人抱著馬桶吐是怎樣的一種快感,也不會明白啃雞腿啃得正香的時候邊上一哥們哇一口嘔在餐盤里有多惡心。曾幾何時一個壯漢抱著臉盆吐,旁邊的兄弟邊抽煙邊說“這個天氣是要謀逆啊”,然后把煙頭扔進了一臉盆的黃湯兒里。路人甲當然會適時的出現,臺詞也很發自肺腑,“誰吐了個煙頭?”所以說,你們在電影里看到的杰克和肉絲在船頭一臉“一庫”的表情我是從來沒有體會過的。一是沒人配合,抱個男人這種斷子絕孫的事情我又做不出來;二是我試航了這么多次就從來沒遇到過好天氣,拋錨的時候站在船頭特別想浪漫一下。可是猛一回頭,地平線在視覺效果上一秒鐘上升或者下降十幾米,狂風吹得滿臉的眼淚和鼻涕,七竅流膿,全身透心涼,晶晶亮。開始試驗了,我還要半個身子探到盜洞一樣大小的觀錨臺上看浪花朵朵,或者應該叫浪花坨坨。
當然,我并沒有尿濕過褲子。
試航期間有兩個傳統體育大項目,分別是主機負荷和無人機艙。這兩個試驗一般都是通宵做的,所以不可避免的變成了茶話會和摜蛋(一種融合了斗地主和升級的紙牌游戲,流竄于江蘇一帶。)大賽。通常來說,當時的坐標一般在舟山往東大概一二十海里附近,注意這個時候如果你是電信用戶,就可以掏出手機讓大家看屏幕左上角閃亮的1x或者3G,然后炫耀“老子有信號你們的手機都是渣”了。
同時,這兩個試驗也是遜尼派和什葉派友好磋商的關鍵階段。雙方賓主盡歡,談笑風生。某一天凌晨三點,在做主機負荷試驗。我在集控室里吃桔子嗑瓜子喝可樂,這個搭配荷爾蒙,不是,卡路里實在是太高,所以我準備起來活動活動。一抬頭就看到一個遜尼派國際主義戰士玩摜蛋時一臉懵逼的表情。什葉派通常不知道紙牌的四種花色英語怎么說,所以一般club會用flower代替,diamond會用square,紅桃會說對但是也有百年不遇的會告訴你這是red peach,spade直接變成黑心。雙方玩的不亦樂乎但是這時候一定要注意找個桶或者安全帽做好防御,因為下一秒就有可能打起來。巔峰時刻作為蛋黃派的我必須要及時出現,然后說一句“來,倒個車,到死慢(dead slow)。”
然后第二天夜里就是無人機艙了。這個試驗會清人,無關人員離開機艙,最后在集控室里留下五六個倒霉催的繼續熬夜。四個小時里大家各顯神通求爺爺告奶奶祈禱不要有報警出現。所以如果你開了天眼的話,就能看到例如安拉,三清祖師,耶穌,如來佛祖,偶爾還有玉皇大帝和觀音菩薩什么的站在一起,仿佛唯心世界的盛會——也有可能缺一個,比如我當時的遜尼派大哥就搬了個電腦看《菲利普斯船長》。當電影情節進入到開啟消防栓噴海盜的那一瞬間,報警來了,大家都一哆嗦,跑過去一看,冰庫溫度異常,什葉派氣憤無比,打電話過去罵。過了一會人跑過來了,一臉“寶寶心里苦”的表情,“我去冰庫給你們拿啤酒去了。”
機艙里空間狹小,設備吵鬧,人聲鼎沸,報警亂叫。所以故事和八卦都是靠大嗓門和附耳過來來傳播。唯一一片凈土就是集控室,還經常滿地血——因為前面剛打完。所以這里沒什么好介紹的,讓我們把目光轉移到駕駛室。
開船的人一般有兩個。一個坐著,手里拿個望遠鏡,時常舉目遠眺做林彪狀。然后混合著黃金葉或者是紅雙喜的煙霧說出一句“左五度。”另外一個站著,手里握著方向盤,嘴里一定要重復一句“左五度。”代表我聽到了。這個場景特別不和諧的和諧,因為大家開車的時候一定都深有體會,是這樣的。
http://www.miaopai.com/show/O3-FQ3OssUElHljVJ-H8zw__.htm
視頻貼不出來,點進去看吧。
這幾年,圍繞著駕駛室的試驗也多了起來,例如EEDI(船舶能耗指數)。如果你跟著我或者我的同事參加試航,就經常能看到上躥下跳的我們,各種無死角的拍照片。可是你們不要忘了這個時候我已經熬了兩個晚上通宵了,所以走路都是奇行種的狀態,精神狀態到達臨界點,怒氣值max,滿眼的大澤佑香,看誰都不順眼。可是我必須凝神靜氣,默念小綿羊來平復心情。因為我作為一個滿洲貴族,也就是俗稱的韃子,和漢人爭吵是很容易產生民族爭端的。一個不小心就火光四射烏煙瘴氣,最后被絞殺成二維碼。
等這個試驗結束,一切基本都到了尾聲,我可以松一口氣了。船開始返航,途中再做幾個小試驗,然后收拾東西下船。
海上沒有風花雪月,坐游輪的時候,你們看到的一切都是成品。然而不要忘了,你腳踩的每一塊地板,都有可能被人吐過好多污物。
沒事兒還是呆在地上的好。
以上。